开展大整治大起底，对瞒报谎报“零容忍”

“事故瞒报谎报”，这个并不陌生的词语，因近期山西忻州精诚铁矿、辽宁阜新弘霖煤矿瞒报事故核查引发的舆论风暴，一时大热。

在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的报道中，“自2007年至2022年‘9·1’滑塌事故发生，精诚铁矿瞒报多起矿难事件，至少涉及17名矿工。仅2018年，就有至少7名矿工在矿洞里死亡。”而公开资料显示，“弘霖煤矿的问题也并非首次暴露。早在2021年10月该矿就被查出存在突出煤层未按要求施工等问题。今年5月31日至6月4日，该矿又被有关督导组查出问题15条，整改仅半个月就发生了事故。”

相同的配方，熟悉的套路。尽管调查工作仍在进行中，但媒体披露、多方查证，已然勾勒出事件的轮廓。面对部分企业非法违法的猖獗势头，近日，应急管理部党委会部务会要求，扎实开展矿山事故瞒报大起底专项行动。国家矿山安监局随即印发通知，要求各地对历史上接到的事故举报线索重新梳理核查，已经核查属实的瞒报事故要从重从快调查处理，每个矿山企业都要设立举报奖励公告牌。

对煤矿而言，事故瞒报并非新鲜事。近年来，尽管《刑法修正案（十一）》《安全生产法》等法律法规日益完善，举报重大隐患和违法行为的奖励标准逐步提升，依然不断有人铤而走险，妄图抓住瞒报谎报这根救命稻草“赌一把”，以逃避责任和惩罚。

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？分析国家矿山安监局近日公布的多起典型煤矿瞒报事故案例，共性特征十分明显。

一是安全基础薄弱，长期违法违规。贵州利民煤矿“3·2”煤与瓦斯突出事故、河南新丰煤矿“8·4”窒息事故、河南郑新中原乾通（新密）煤业“5·26”窒息事故中，都存在“违规布置煤层隐蔽作业区域、蓄意隐瞒作业地点”问题。贵州东李煤矿“8·16”顶板事故、河南郑宏康辉（新密）煤业公司“5·30”顶板事故，也都存在现场作业管理混乱，违章指挥、违规作业的痼疾。可以说，这些煤矿从一开始的开采环节就在“瞒”，出事是必然，不出事才是偶然。

二是政府、企业多人参与，形成瞒报土壤。以贵州利民煤矿“3·2”煤与瓦斯突出事故为例，出事后，上级公司强盛集团和煤矿非法转运遇难者遗体、销毁相关记录。时任清镇市分管安全生产副市长，工业和信息化局局长、副局长、煤炭科负责人等多人帮助煤矿瞒报事故。2022年5月，山西省晋煤太钢能源公司三交煤矿在3天内发生2起亡人事故，不仅煤矿方均存在瞒报行为，当地应急管理局局长也直接参与了瞒报。

从这些共性特征可以看出，很多煤矿瞒报，不仅是为了遮掩事故，更要遮掩长期违法违规开采的行为，既然一开始就“瞒”了，且“瞒”了很久，当然要一“瞒”到底。在很多地方，生产指标、伤亡事故控制指标，都与企业负责人奖惩挂钩，指标层层分解的情况下，甚至出现过所谓“生死合同”。对一些上级公司和监管部门来说，日常投入不足、监管乏力，等出了事故，“私了”和“瞒报”似乎是一个“双赢”结局：企业及负责人可以免除处罚，监管部门少了本该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。对当地部分官员而言，无论出于对支柱产业的偏爱，还是个人利益的勾连，瞒报都只是忽视安全的“最后一站”，问责板子打得轻一点，自己的位子就能坐得稳一些。

近两年来，煤炭供需一度吃紧，价格大幅上涨。利益驱动下，企业违法违规超能力生产冲动大增，而一些政府与监管部门打着“保供”旗号，帮助其遮掩，则更具隐蔽性。事实证明，一旦存了以牺牲安全为代价来换取企业、地方发展，换取个人仕途的心思，类似的谎报、瞒报就很可能会不断上演。它更像是一面放大镜，照出了一些地方畸形的产业观、发展观、政绩观。与形成更为强烈的打击震慑相比，对畸形发展理念的曝光与纠偏，则更为根本。

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。开展矿山事故瞒报大起底专项行动，对历史上接到的事故举报线索重新梳理核查，进行大整治，正是把问题晾晒在“阳光下”。不仅要坚决遏制增量，更要起底存量。以存量之线索，挖问题之症结，摸清真正底数，以“零容忍”态度，从严从重查处瞒报谎报事故，体现了割除安全生产“毒瘤”的决心。

靠利益结盟的共同体，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、强韧的关系。当风险远高于利益，蠢蠢欲动的人们势必投鼠忌器。而缺乏严苛的追究，问责的矛头无法击破利益共同体，某些时候反而会让它变得更牢固和隐蔽。

因此，在线索起底后，更应建立倒查机制，对违法违规行为一查到底。这意味着，某些煤矿负责人，在以权力之手设置隐蔽开采工作面之初，就不得不考虑“烫手”的风险。某些“选择性失明”的官员，对利益交换也将不再有恃无恐。

当然，“起底”与倒查只是一种事后纠察机制。要彻底封堵瞒报谎报，还需要更多的监督前置，比如建立更加广泛而透明的监督机制，运用科技手段预防和发现瞒报，完善监督举报奖励办法、保护举报者的权益，等等。

发生事故，无论对煤矿还是政府来说，都不是件光彩的事。如何处理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？是极尽能事地撒谎推诿、捂盖子，还是尊重客观事实，勇于承认过失和责任？明白人心中自有一杆秤。安全理念的普及、管理制度的完善、权力运行的规范，是留给我们的共同课题。